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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6 靳尚谊 1957年作 登上慕士塔格峰

登上慕士塔格峰
拍品信息
LOT号 3736 作品名称 靳尚谊 1957年作 登上慕士塔格峰
作者 靳尚谊 尺寸 270×180cm 创作年代 1957年作
估价 25,000,000-45,000,000 成交价 RMB 28,750,000
材质 布面油画 形制
出版
《靳尚谊·人体·肖像》 湖南美术出版社 1988年版
《中国当代油画名作典藏 靳尚谊》 P2 山东美术出版社 2000年版
《第三代中国油画家研究 靳尚谊》 P1 广西美术出版社 2001年版
《二十世纪中国油画II-I》 P295 北京出版社 2001年版
《靳尚谊全纪录——自述·自选·自评》 P21 江苏美术出版社 2009年版
《中国油画史》 P181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0年版
《中国当代油画名家画集》 P13 人民美术出版社 2014年版 / 北京
签名:靳尚谊 一九五七
展览
1957年 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毕业展 中央美术学院

1957 年,中国和苏联成立了混编登山队,首次登上新疆帕米尔高原的慕士塔格峰,当时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于是,我决定选择中苏联合登山这个题材。为此,我做了多种准备,先画了身穿登山服的运动员的素描,又请当时美院附中的混血同学做模特写生,然后再去八达岭画冬天的雪景,还画了模特穿上登山服在雪地里的写生。重点画了雪天中,天光和雪的反光生成的复杂色彩关系在人物衣服上呈现的色彩状态。忙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毕业创作《登上慕士塔格峰》。······ 这张画是我在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画的,不仅是一种纪念,也标志着我踏上油画之路的开始。

——靳尚谊

一九四九年七月,由郭沫若、矛盾、周扬等人主持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这一来自解放区与国统区文艺工作者的“胜利会师”,不仅预示着一个新的民主政权的诞生,更为新中国的艺术创作指明了方向、奠定了基调。周恩来在这次大会的政治报告中明确提出了“文艺为人民服务的问题”与“改造旧文艺的问题”,这既是对于一九四二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延展,更标志着新中国革命现实主义文艺理念的确立。在美术创作领域,来自延安“鲁艺”的革命艺术家们已经在革命现实主义的艺术道路上展开了积极的实践,并在“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的斗争环境中创作出一批成功的本土化木刻作品;而来自国统区的艺术家,如徐悲鸿及其中大弟子所代表的学院派,大多亲历欧洲学院与现代艺术洗礼,致力于在启蒙与救亡的时代背景中探索以写实语言调和中西的改良之路。这一年十二月,代表延安鲁艺传统的华北大学三部美术系与徐悲鸿所主持的国立北平艺专合并,并在一九五零年正式成立了中央美术学院。在资源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下,中央美术学院汇集了当时中国美术界最优秀的艺术家,同时,也承担了探索革命现实主义美术创作与培养该方面人才的历史使命。

一九四九年秋天进入国立北平艺专学习的靳尚谊,恰好经历了由艺专到美院的历史性变革,同时也成为新中国革命现实主义文艺理念下培养的第一批专业学生。事实上,由于新政权创建初期的宣传需要,靳尚谊等五十年代初期的美院师生主要以普及性的宣传画作为创作手段,原国立北平艺专的教员大多负责素描等基础课程的教学,而延安鲁艺的艺术家则承担起创作课的指导任务,这种教学配置为新中国初期普及性的革命现实主义创作,尤其是新年画的创作,培养了最初的人才。一九五三年,靳尚谊以一幅新年画作品《互助组来帮忙》完成了本科学习,但与当时美院的学生一样,此时的他只画过三张油画:一张头像、一张半身像和一张领袖像,而且在画家自己看来,那时对油画的基本造型语言几乎一窍不通,不懂油画语言而“愣拿”油彩画素描的“土油画”似乎很能代表当时中国美术界所处的困境。

靳尚谊这一代新中国初期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在他们的学习阶段并不具备他们师辈能够亲历欧洲大师原作的条件。延安鲁艺艺术家虽然在深入生活与构思创作方面积累了经验,却并不擅长油画造型语言;而曾经留学欧洲的艺专教员,虽然接受过相对完整的学院写实技巧的训练, 却难以适应革命现实主义的内容题材,更没有建立起一套具有操作性的基础教学办法。所以,直到一九五四年的“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已经是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研究生的靳尚谊才第一次看到了欧洲油画原作。机缘巧合,靳尚谊在这次展览上选择临摹的作品,恰好是苏联画家马克西莫夫的《铁尔皮果列夫院士像》,而半个世纪之后画家再回忆起这初次临摹欧洲油画原作的经历,认为“由于不了解西方造型体系的要求,仅仅认为比较像……我知道表面可以,实际根本谈不上掌握造型、色彩的要求,油画的妙处在哪里也不清楚,马克西莫夫的油画技巧那么高,我们是望尘莫及的。”而也就是这位在当年尚未入门的靳尚谊眼里望尘莫及的苏联画家,后来却成为了靳尚谊,乃至新中国一代油画家的引路人,帮助中国培养了第一批现实主义油画创作的中坚力量。

今天看来,一九五五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开办的“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既是当时苏联大规模援华政策的直接体现,更是当时中国美术界在世界冷战政治格局与国内文艺政策影响下的必然选择。虽然以《拖拉机手萨什卡》等肖像画为中国画家所熟悉的苏里科夫美术学校教授马克西莫夫并非当时苏联最著名的画家,但丰富的教学经验对于当时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油画基础训练的中国年轻画家而言无疑是最迫切的需求。作为近万名苏联援华专家中的第一位美术专家,“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得到了中国政府的高度重视,经过严格考核与面试后,中央美术学院的侯一民、靳尚谊、詹建俊、尚沪生、冯法祀,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的汪诚一、王德威、王流秋、于长拱,北京美术工作室的张文新,人民美术出版社的武德祖,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高虹、何孔德,鲁迅美术学院的任梦璋,南京艺术学院的陆国英,上海的俞云阶,天津的秦征,四川的魏传义,湖北的袁浩、王恤珠,陕西的谌北新,共21人获得了在当时中国弥足珍贵的学习机会。

与当时的其他学员一样,靳尚谊在进入“马训班”学习的时候绝非一张白纸,徐悲鸿在素描教学方面提出的“致广大,尽精微”与“宁方勿圆、宁脏勿净”等审美标准,以及本科与研究生期间深入生活的创作实践,都已经在他此时的《靳之林像》与《附中女学生》等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但是,就像靳尚谊自己后来回忆的那样,虽然徐悲鸿等美院老师很重视素描,但除了分面之外并没有具体的教学办法,以至于学生“有时候画得准,有时候就画得不准,比例有时候对,有时候不对。所以我们的素描看起来也生动,但画面效果较散。”“马训班”对于靳尚谊的油画创作而言,无疑是具有启蒙意义的,因为通过这两年的专业学习,他才真正接受了系统的油画造型语言训练,对油画造型语言基础的素描和色彩有了科学理性的认识。素描方面,马克西莫夫给靳尚谊留下了一个极为深刻的认识——“结构”,透过表面的明暗进而观察和分析对象的解剖结构,恰恰弥补了过去中央美术学院素描教学的不足,不仅使靳尚谊的素描更结实、准确、连贯,也使他真正开始认识到西方写实造型体系的理性特质,并在此后十余年间将素描“结构”作为个人艺术实践的课题加以研究。而在色彩领域,马克西莫夫则通过单色油画、室内写生、外光写生这一循序渐进的方式,使靳尚谊亲身体验到西方从古典到十九世纪逐渐形成的油画光源色的色彩系统,用画家自己的说法,是马克西莫夫让大家“张开了自己的眼睛……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色彩的变化。”五十年代中国对于革命现实主义美术作品的迫切需要,以及当时对于习作与创作的划分,都决定了“马训班”的教学成果最终要通过具体的革命现实主义美术创作得以呈现和检验。其实,“马训班”的创作教学也采取了循序渐进的方式,即先完成一幅肖像画创作,最终再完成一幅情节性绘画,作为毕业创作。靳尚谊在“马训班”期间完成的肖像画创作,也是他的第一张油画创作,表现的是一九五五年周恩来在万隆会议上发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场景。画家在这幅题为《和平的讲坛上》的历史肖像画中,成功塑造了儒雅沈稳的总理形象,而画中的动态更在总理形象的不断建构中日益深入人心,足见靳尚谊在人物肖像画方面的敏锐感觉和过人天赋。

当然,作为“马训班”最终的毕业创作,靳尚谊在《登上慕士塔格峰》上投注了更多的精力和希望,他在准备期间反复尝试和更改创作题材的努力,足可表明重视的程度。当时“马训班”学员的毕业创作,主要以表现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人民的精神面貌与各项成就为主,如詹建俊的《起家》、袁浩的《长江的黎明》、任梦璋《收获的季节》等; 同时还有冯法祀的《刘胡兰》与侯一民的《青年地下工作者》等表现中国近代革命历史题材的作品。靳尚谊所选择的中苏联合登山队首次登上慕士塔格峰的题材,就是典型的表现新中国成立之后所取得的新成就。一九五六年,刚刚成立的中国国家登山运动队与苏联登山队联合成立了混编登山队,第一次登上了位于帕米尔高原上的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这不仅是新中国登山史上的里程碑,在五十年代冷战格局影响下的中苏关系蜜月期中,无疑更容易使人们从中解读出深层的政治内涵。某种程度上,在那个内容题材起决定性作用的时代背景下,靳尚谊的这幅表现中苏登山队员克服艰险勇攀高峰的作品,似乎注定会引起广泛的关注。然而历史的无常却也在这幅作品的命运上得到了典型的体现,《登上慕士塔格峰》在五十年代中苏社会主义阵营的蜜月期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随着一九六九年“珍宝岛事件”之后中苏关系不断恶化,这幅作品从陈列馆的墙上被拆下,反复折迭成一个小方块后还给了画家,而这幅几乎被毁掉的作品,此后又不幸丢失,直到二零零八年,当中国的艺术界开始以一种学术的态度重新关注和研究新中国初期以来在革命现实主义美术创作领域积累的经验时,这幅残破不堪的作品才重新与画家相见。

为了完成这件个人艺术生涯中第一幅多人物的情节性油画主题创作,靳尚谊做了极为充分的准备工作。他亲自到登山队的驻地去访问,画了身着登山服的登山队员的素描形象,还请美院附中的混血同学做模特,摆出各种动作造型画写生。而马克西莫夫对学生的毕业创作也有严格的要求,反复调整的构图只有在达到马老师满意的情况下,才会被允许放大定稿。而画面中的每个人物形象,也都要经过单独的素描和油画写生,不断加以推敲,才能得到马老师的认可。在创作《登上慕士塔格峰》的过程中,靳尚谊努力将“马训班”所学到的素描和色彩方面的认识加以消化实践,这一点从保存下来的写生稿与最终完成作品中人物结实的造型与准确的动势方面得到了直接的体现,相较于他更早的油画写生,那种“稳、准、狠”的对于造型结构的清晰意识已经树立起来。在素描造型之外,靳尚谊更在《登上慕士塔格峰》的创作中实践了马克西莫夫关于油画光源色关系的教导。为了研究登山队员在真实的雪山环境中的色彩关系,靳尚谊不仅请登山队员穿着登山服在雪地里画写生,还亲自冒着大雪到八达岭画雪山,观察天光和雪的反光所形成的色彩关系。在革命现实主义绘画相对衰落的今天看来,靳尚谊那一代画家的全情投入和对于细节的孜孜以求,无疑是导致那一批诞生于新中国初期的技法尚显生涩的主题性创作在时过境迁的当代语境中仍然“耐看”的重要原因。

《登上慕士塔格峰》无疑是靳尚谊所有多人物情节性主题创作中投入最多,同时也是最为成功的作品,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五十年代中期,中国社会相对宽松的政治文化环境。这使当时的画家在现实主义文艺道路的大方向上,仍然具有探索个人艺术风格与审美趣味的自由空间。靳尚谊在最初创作《登上慕士塔格峰》时的那份朴素的情感并没有被后来那种“红光亮、高大全”的程序化套路所抹杀,相比较于后来《毛主席在炼钢厂》等作品,《登上慕士塔格峰》虽然在技术表达层面尚不纯熟,但却体现出更为鲜明的个人风格印记。画面虽然表现的是登山过程中紧张激烈的攀登动作,却在造型和色彩处理上明显带有一种严谨与内敛的气质,这种在理性沈稳的表达中试图将绘画的力量引向内在精神性的努力,正是靳尚谊后来古典主义肖像绘画的典型特质。而且,《登上慕士塔格峰》中的人物形象虽然并未深入刻画,却各具性格情感,与文革期间的很多简单化、标签化的人物塑造不同,充分展现出画家在把握人物精神性格方面的长处。所以,当今天这幅作品得以修复一新,重新回到历史的视野中时,我们既能以它作为起点追溯艺术家的风格历程,更能透过它见证新中国油画创作道路的开拓,重新认识和思考新中国革命现实主义美术创作的历史经验。